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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努拉德普勒:神圣與俗世的邂逅
中國第一位遠赴海外取經求法的東晉高僧法顯,曾于公元409年自印度前往時稱獅子國的斯里蘭卡。法顯入住阿努拉德普勒無畏山精舍,抄取《彌涉塞律》《長阿含》《雜阿含》及《雜藏》四部典籍。法顯東歸近1600年后,我們在阿努拉德普勒所見的第一樣佛跡,卻是狀若白鐘倒扣的圖帕拉摩雅佛塔。這是斯罩蘭卡第一座舍利子塔,敬奉佛陀鎖骨,數(shù)度損毀,數(shù)度重建。輝煌時日早如江流直下,回頭再看,沉舟側畔干帆已過。
阿努拉德營勒既為千年古都,占地自然遼闊,每一遺址皆需驅車前往,雖奔突往復,亦不過一逞管中窺豹或盲人摸象之能事,委實教人揣測其時佛音究競何等強盛、文明究竟何許燦爛。池塘、林地間,佛塔野馬脫韁般放大體量,仿佛刻意去與幅員相稱,疊壘出一尊又一尊超乎尋常之尋常。暗色紅磚砌就的無畏山寺塔與祗園寺塔均以身形魁偉著稱,皆圓基方身或多邊身,上插錐狀塔頂。無畏山寺塔興建于公元前1世紀,擴建于公元2世紀。祗園寺塔興建于公元3世紀,續(xù)建于公元4世紀,乃今口斯里蘭卡最大佛塔,雖已身殘,仍逼高70米,塔基直住約112米,石門柱高近11米。無畏山寺塔與祗園寺塔塔頂均已折斷,卻愈發(fā)顯出塔基碩大無朋。磚塔序嚴,欲與埃及金字塔試比高,但那狀若巨蛋的塔基腳下,竟是兜售鏤到石雕大象的小販與印度吹笛人的樂園,后者見游人走得近了,稍一橫笛,眼鏡蛇便猛然從竹簍里昂出頭來。
除去磚塔,阿努拉德普勘更多白色鐘形佛塔,馳道兩側,層見錯出,尺度最大者喚作努萬維利佛塔。該塔幽閉高墻深院之內,門外設安檢,有崗樓,有兵士,有槍械,脫鞋、開包、搜身,氣氛凜冽,恍若美利堅空港登機。入得大門,始建于公元前2世紀一座巨大白塔撲面而來,圓基、方身、錐項.潔靜似雪。據說信塔內藏有佛陀遺物、寶石金像及刻下7卷佛經的金箔。門庭至佛塔間設有小徑穿越院落,引導信眾及游人,走向烘托佛塔那一處圍地。圍地四面胸墻鑲嵌黑皮白牙半身象壁飾,每面475只,共計1900只,仿佛只要一聲令下,眼前這戰(zhàn)列乃至成軍的性靈之物便會將圍地乃至佛塔一并馱往再無安檢的他處。
佛陀腳下,眾生平等。自努萬維利佛塔走向菩提樹殿一路,野狗、浪猴無數(shù),仿佛它們才是阿努拉德普勒真正的主人。野狗一味游蕩,黑臉長尾的浪猴卻更像哈哈鏡中的人糞,它們拖家?guī)Э?,見面擁抱,或是當街橫行,或是樹梢瞌睡,或是干脆跨上偃旗熄火的摩托,意蕊橫飛.肆無忌憚。
菩提樹殿百余米外已設安檢。男女有別,照例分開請入崗樓,開包,搜身。此地距泰米爾獨立猛虎解放組織活躍區(qū)域僅兩百公里,搜撿盤查實為必需之舉。兵十嚴肅,但僅僅貌似嚴肅。稍后,自菩提樹殿返還途中,偶遇年輕女兵,一時興起,鼓動合影,但沒成想那女孩羞澀之極,竟如臨大敵般倒拖沖鋒槍一路掩面而去,疾疾遁入崗樓,若非其他兵士及長官一再勸慰、勉勵、命令,決然千呼萬喚不出來。菩提樹殿因一株兩千余年菩提古樹而立。相傳佛祖曾于菩提樹下證悟,而此樹即彼樹之子樹。時至今日,菩提樹殿外仍是比丘尼流連之地,他們身控金色袈裟,頭頂正午時分一襲樹陰,黝黑、瘦?。o候太陽落山之際的功課。
身為斯里蘭卡最神圣佛教遺跡之一,且深陷恐怖活動近在咫尺的威脅之下,菩提樹殿不僅長墻環(huán)繞,更添出第二道安檢阻隔。好不容易入得院內,卻見沙地烘托一座白色欄桿匯聚的高臺之上,雖樹影婆娑,張舉如蓋,當年信物竟只一枝猶存,且已匍匐向地,全賴樹下昂然銅柱勤勉支撐。物有生住異滅,人有生老病死,此乃天地萬物運轉之常道。即便如此菩提,亦不妨以平常心視之。無常迅速,惟解脫逍遙。
雙鏡池則是阿努拉德普勒留存至今依舊完好無損的一處建筑奇觀。這對開鑿于公元3世紀的矩形露天游泳池,結構精巧,裝飾迷人,用水之道順乎天地,千年未曾干涸,堪稱古代地下供排水系統(tǒng)設計之典范。僅就外觀而言,雙鏡池尺度拿捏已十足精到:兩池寬度相當,卻一長短,一深一淺,遂于規(guī)整間贏取變化,于強弱間贏取剛柔,而游泳池壁及池底花崗巖板砌面亦與所抱一池碧水映作剛柔相濟之勢。雙鏡池四周環(huán)矮墻,入內即圍地,可自池畔拾步階而下、直入地下暗涌而來的池水,雙鏡池步階兩側的描卷面裝飾與層層疊進的池肇設計似曾相識,靜心、想堰.竟悔是工業(yè)革命之后“裝飾藝術”風潮的產物。若再退后數(shù)十步,借中軸線遠觀雙鏡池,它又教我聯(lián)想起一座倒扣的英式花園。山是可見,所謂現(xiàn)當代設計,無非喧囂皮相,從未跳出人類文明如來佛般古已有之的掌心。
距雙鏡池不遠處,通直高大、花如繁星的沙羅樹下,一尊石佛正在打坐,若是千余年前,佛陀靜默,僧侶戲水。靜觀人世世俗,方便風開智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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